初次见到老王时,还是他带着家人搬家到小镇的下午。他的女婿开着破烂不堪的三轮车,载着些坛坛罐罐、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就住进了隔壁租赁来的破房子里。也许是搬家太过忙碌,一家人把陕北大山里人的淳朴和沧桑写在了脸上。
老王一家人是从子长县的小山沟里搬出来的,我曾去过那里,那是一个除了看老天的脸色收点粮食外,剩余的仿佛全部被遗忘。贫瘠的村庄只有一条能走得下勒勒车的土路,喝一口干净的水也要赶着驴到几里外的深沟里驮。老王曾对父亲说,在老家住的时候,他常常半夜睡不着,想着难道让自己的子孙后辈永远困在这山沟沟里?与其在土地上与黄土一样晒一辈子,倒不如趁着还能干的动,到小镇上谋个营生。
到了小镇上的老王由于不识字,生意算是做不成了,只能靠着结实的肩膀给人扛麻袋卸货挣点血汗钱。两个儿子也都不识字,去了小镇上铁匠铺学打铁,妻子和儿媳妇一起打扫农贸市场的卫生,一个月千把块的收入,比起老家的日子,算是过得红红火火了。看着一家子和睦,老王坚定认为当初带着一家子,从大山里走出来是对的,虽说是租住在破房子里,但生活总有了个盼头。
一两年的工夫,老王手上有了些闲钱,看着周围的邻居都买了干净的平房,又买了小汽车,老王便给两个儿子买了一辆摩托车,他觉得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还和两个儿子商量着在小镇上买几间平房,真正安个家。在陕北的小镇上,买几间平房确实花不了多少钱,但对于老王一家人来说,吃喝不愁,买辆摩托车花费了不少,再买个房子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老王告诉妻子,靠卖力气看来是不行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好过有今天没明天的装卸工作。
拾掇上一根绳子、一把斧头、一把镢头这些家伙儿,作为自己上山的必备装备,腰间还别着尼龙袋和一双破鞋。老王上山都是光着脚的,土地都是绵土,不会突然冒出一块石头硌脚,至于那些杂草也刺不穿已经披着厚痂的脚了。捉蝎子、摘野果、挖知母,每一次上了山,都要弄点东西回来,哪怕只能卖个十块八块的,毕竟生活就是积少成多的过程。
乡政府了解了老王家里的情况后,给予了帮助,老王一家人也很快走出了困境。之后的老王更加勤劳,背废铁、捡土豆,只要能让家庭走向兴旺,在别人眼里的苦活儿累活儿,他都愿意去做,邻居家有事情,他也会上去帮一把,邻居要留他吃饭时,他总是挥挥手笑着说:“邻里之间这点事儿不值一提,家里做好了饭等着回去吃呢。”说完便径直离去。
也就四五年的光景,老王终于在小镇上买了四间平房,剩了的钱还将平房里里外外装修了一遍。父亲常说老王的日子过得踏实,他让家变得圆合。其实老王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他相信努力就有收获,把生活中每一件小事都当大事来做,即便一开始很贫穷。他把信念凝成黎明的曙光,将汗水洒进每一寸黄土地上,站在山峁上面对着阳光。
老王和父亲曾坐在一起喝酒,也许是压抑的太久,喝醉酒的老王不停地向父亲诉说他的历史,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我从未见过老王这般模样。老王哭诉的每一件事,都令人难以接受,但他知道生活还要继续,决不能倒在风雨中,只有冲破风雨交加的阻碍,才能沐浴在阳光下,被生活打败的人都是弱者,强者在悲伤后依然会向艰难困苦宣战。
古老的黄土高原上,羁绊与不甘流落在每一个角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些人,用不屈的信念把苦难凝成阳光,活出一番模样。(汉钢公司炼钢厂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