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刚回到家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要来看我们。七十多岁的人了,到我们这,路途坐车需要倒腾三次,不大方便,我就告诉她,我们回老家去看她,她不愿听,就是坚持要来,执拗不过,只能顺着她。
下了车,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了,拿的东西太重,让我去接一下她。
车站离家还有约一里的路程,接到电话,我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换上鞋,冲下楼,一路小跑,急急忙忙往停车站赶去。其实出了门,没走几路,刚转过弯,我就已经远远看见她那熟悉的身影了。虽然几个月未曾谋面,但不管多少人围在一起,我还是能够远远地一眼就辨认出来。她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的身形,后背随着年龄的老去也在逐渐向前躬倾,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形象,多少年来,就是这个身影,还有那张满脸皱纹的脸,每天都让我牵肠挂肚。
我激动的小跑起来,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液体从眼睛里流了下来。顾不得擦拭,我还是一路小跑着向前跑去。终于跑到了眼前,妈还是用她那双柔和的眼睛看着我,我刚喊了一声“妈”,就觉得咽喉一哽,不知再说什么是好。
母亲倒是先说话了:“你身体不好,上班又忙,休假就好好歇歇。我还能跑动,我来看看你们,谁跑都一样……”我一边拿着她带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带着她往家里走,边走边责怪她,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天气还是有点热,要在停车站等半天。她倒是没一点脾气,只说道:“我又没啥急事,等一会,就等一会,怕给你打早了,你又要等半天。”
她每次都这样,我也知道,她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让我们多吃一点苦,这就是我这个倔强的老妈,永远都想着她的孩子,也许在她的心里,我们永远都是孩子吧。
回到家,放下大包小包,她就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翻腾了出来,全是吃的,她自己晒的干馍,还有石子烙的饼子,还有核桃、大枣……一大堆的,一下子堆满了桌子。我说:“妈,你大老远的,把石头往山里背。”她一点也不恼,反而乐哈哈的,急着让我尝尝这个,尝尝那个,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我嘴上没说,但心里还真想不通,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是怎样几经辗转将这一大堆东西折腾过来的,得多累啊!她的心劲可真大,我不禁鼻子又酸了。
本来计划是到外面找个饭馆改改口味的,让她也尝尝这边的饭菜,但她又不愿意了。说外面的饭不好,调味又重,又不干净……我虽然很想劝劝母亲,但我知道她的个性,怎么说也不会顶事的。很无奈,只能启灶开火做饭,还好,一碗家常干拌面,她可能真的是饿了,倒是吃得很香,饭量也出奇的好。这样,我的心里才欣慰了一些。
母亲来了,我自然是好高兴,兴致勃勃的想带她出去逛逛看看,吃吃喝喝,玩一玩。但她怎么也不愿去,不是说车多,就是说费钱,要不就说没什么想买的,天气还有点热,最后干脆就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其实,她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她就是怕我们花钱。明明知道,还是不能说,只能陪着她说说话,在家待着。
不过,只要我陪着她,她就显得很高兴。村东的、村西的,东家的事、西家的人,还有那些我听了不知有多少遍的陈谷子烂芝麻的琐碎旧事,都翻出来说,而且没完没了,越说越有兴致。别看她七十岁的人了,从早到晚,说个不停,也不知道累。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耐着性子陪她聊,看她高兴,我心里也渐渐舒坦些。
一年到头,长年在外,忙于工作,与她也相见不了几次。给钱、买衣服她都不要,还时常责备我们。陪她出去游玩,她怕花钱,还是不愿意。所以能陪着她,就这样聊天,倒是可以在心底少了那么一点点的愧意,这好像也只能是我们作为子女来尽孝的最好的一种方式了。
母亲来了,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出去的心,准备以这样的方式好好陪她一个假期。却殊不知到了第三天,她就吵吵嚷嚷着要回去,说她在这,打扰了我们,我们想干啥也干不成。她在这,不自在,也不习惯。我们一家子劝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没办法,只能给她订票,送她回去了。
带着万分的不舍和满心的伤感,我将她送到了车站。在离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怎么看都像是有哭过的痕迹,原来她也还是不舍的,她只不过是不想过多的打扰我们,怕给我们添麻烦。她那些说辞,不过是找的一些借口罢了。母亲,您怎么就老是只想着我们呢?您什么时候能不要再那么好强了呢?对于子女,您一直都在付出,现在人到晚年,还不愿意让我们受点麻烦,受点劳累,哪怕就是陪着您聊聊天而已。
我在心里无奈的感叹着,却发现车已启动,我举起的手甚至还没有挥动,竟然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她一眼,车窗就一晃而过,我本欲追上前去,脚步却一点未动,只是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列车,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待我回过神来,车早已远去。打开包,包里就装了一瓶冷水和一个馍,原来,这是她为自己路上准备的吃的,我只觉得胸前一痛,眼前一片模糊,心顿时碎了一地。(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张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