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春游过,不知道弟弟妹妹口中的春游究竟意义何在?反而热爱夏天和冬天,热爱大汗淋漓的时候吃鲨鱼头雪糕,热爱冬雪里红着小手也要打雪仗的快乐。后来读了学,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种绽放的喜悦,了解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苦苦相思。一夜唤醒千千万的希望,一夜又唤起万万千的情丝。
姥姥喜欢春天,就像姑娘等心爱的男人回家那样,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白色的头巾缝着婆婆纳,天蓝色的花瓣好像要飞出来似的,阳光洒落在她的银发上,显得婆婆纳耀眼极了。老天爷总是不会辜负有情人的,果然院前的土地上冒出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荠菜,那些嫩芽黄扑扑的,像极了新生儿的毛发,软弱不堪,风一吹就紧紧的贴在地上。每每这时,姥姥就不再靠着树坐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嫩芽的身后,仔细看着,屏息看着,连散落的头发也不拢,任他风吹去。再下过几场春雨,荠菜们长大了许多,从当时的鹅黄变成粉绿,茎叶都粗壮了,姥姥开心的像孩童。从堂屋里找来小铲,轻轻的剖,生怕弄坏了一片叶子,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娃呀!娘知道你爱吃荠菜饺子,你看这荠菜嫩的出水,多新鲜!娘知道娃娃你在地下吃不到,才托梦告诉娘你想娘的荠菜味儿了,娘给你弄,别急啊!”姥姥的眼里都是泪,却始终没掉下来。婆婆纳在她的头上扑闪着,却也始终没暗淡了颜色。挖够了菜,姥姥便急匆匆跑到河边淘洗,河水不急不缓的流着,清冽的倒映着蓝天,日头像醉了酒那样在河面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一群鸭子在河的那边伸出脚试探着,扑棱扑棱翅膀下了水,大的在前小的在后。姥姥仔细的清洗着每一片叶子,根都洗的发白才算好。她小心地把荠菜摆在竹席上晾干,开始和面,擀皮,剁馅。饺子包了一盘又一盘,然后砍柴烧水煮饺子。饺子煮好后便仓忙起身去她最爱的那五亩地,地里开满了油菜花,风携着花的香气钻进她的衣袖,甩都甩不开。在地的那头静静地躺着一座坟墓,姥姥端着煮好的饺子放在坟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油菜花骨朵掉下在她的头巾上,花粉洒落在婆婆纳附近,天蓝和柠檬黄在那一刻竟是那样的安静随和!后来姥姥也走了,母亲开始爱上了荠菜馅的饺子,那是在饭馆里必须要点的一道主食。姥姥的院子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长出过荠菜,于是在春天寻找这道野味似乎成了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事。
那时候的春天是彩色的,河水是彩色的,空气也香甜的很…如今我们再回到故土,看草是灰色的,看河也是灰色的。春天没有夏天的鲨鱼头雪糕,也没有冬天里化不完的雪,有的是无限的绽放,有那深夜沿窗缝伸展进入梦乡思念的人啊!(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侯代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