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意到一双鞋里的手工十字绣鞋垫，已经垫了好几年，鞋垫边缘的线边，鞋垫后跟和前掌由于不同程度的磨损而变薄，鞋垫上的图案花纹泛黄陈旧，但也不失精致灵巧。这样的鞋垫家里还有几双，是我母亲在早些年给我纳制的，这钟鞋垫制作起来精巧细致，很不容易。一次兴起，对十字绣鞋垫制作过程作了些粗浅了解，伴随着儿时记忆便回想起来许些家乡的生活气息和风土人情。
据传手工十字绣鞋垫已有三千多年历史，一直流行于黄河流域民间妇女，主要原料为纯棉布和彩线，要经历做模子、打面浆、沾布、镶边和绣花等工序。我记忆中的家里模子都是早已做好的，从被褥最底层的床板上抽出来的，奇形怪状、零零整整的，大概是用废旧的衣服抹糊挤压、折叠裁剪而成的。
印象里十多年前，这手工细作在家乡又流行开来。除过农忙，春冬的家乡便清闲点，春季舒适，早晚分明，而冬季日短，又多风雪，不管怎样，晴日总为人所期盼。早间忙完家务，无事的妇人便零星的从院落里出来，寻处阳光充足的地方，坐北朝南，扎成一堆，网格图纸、细口剪刀、针、顶、外加几轱辘彩线从布袋里提溜出来，悉悉索索便开始了此番细作。十字绣鞋垫是由不足一毫米的网格，密密麻麻的充斥在模子上，用针线打成十字线路一格一格中间要穿插各种花纹图案，彩线游走成数万余下，才能将网格缝满铺实，千锤百炼，也因此耐实受用。
这功夫对心力和眼力是极大的考验，或眼神不好或久穿针眼不成功，心中烦躁便招呼来家中年幼眼尖的小孩将细线穿入针眼。众妇人坐定后各忙各的，嘴里可不闲着，话家长里短、四季变化。忙活一阵，低头咬扯掉线头，熟练用针穿引，整理摩挲直到满意，口里的零碎线头几经翻吐，轻啐了出来。这时便腾出手来按一按颈椎，仰一仰脖子。说道，这活计可真是费眼费神，一双就得忙活二十多天。眼睛又一瞥，瞅见别人的鞋垫图案花纹，又满是喜欢，想着下一双就绣定了这个图案。有人出声，听人说谁的十字绣鞋垫卖了多钱。一人接话道，那可不，咱这是纯手工，尽是费心活，老外出的价更高，他们就喜欢中国的手工刺绣。又一人道，别地方的能人用几年的时间做的长宽多少米的十字绣，都在博物馆放着呢，那才厉害。前一言后一语，总是热闹非凡，积水成渊，聚沙成塔，时光在各种各样的日子里穿梭打磨，人们也有了各自的不同作品。这时候人们的关注点也与最初不同，鲜有人愿把纳制的鞋垫买卖出去，物件小而平凡，但均是倾尽心血，不易不舍，明码标价卖出去总是觉得心里亏欠。几年的时间，母亲就这样抽空给我们一家三口绣制了近二十双鞋垫，其中为我绣了十双，有小萝卜图案的、有小熊猫图案的、有喜鹊图案的、有牡丹花图案的、有双禧图案的，我非常喜欢。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鞋垫的价值应该是在脚下，我却颠倒不来这个道理。总想着，母亲的眼力和心力早已不及当年，所以余下来的几双犹觉珍贵，一直不舍得用。
我想我大概要把这几双鞋垫给“戒”了。（龙钢集团 薛晨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