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我便离开家,坐上了返程的列车。看着逐渐远去的站台,我的思绪开始飘远……
小时候,过年是我们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光,穿新衣、放鞭炮、走亲戚、串门子、收压岁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年”成了让我揪心的词。我害怕听到电话里传来:“你忙就不用回来了,家里都好,不用担心,工作要紧”;我知道电话那头的老人是多么希望除夕这天全家能够团圆,是多么向往儿孙绕膝。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未对儿女提出过任何要求,只一味地叮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
去年五月,母亲生病住院。从入院到做手术,我竟一概不知。没想到每天一通电话的我,竟然被父亲拙劣的“演技”骗了一周。直到发现母亲一连数日都不曾与我通话,我才察觉到异常。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父亲才说出了实情:母亲胃部息肉引发胃出血,一周前住院,前两天已经做完手术。隔着电话,我大哭了一场,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父亲一边安慰我,一边解释说:“你离得远,就算给你说了,你也回不来,还影响你工作,医生说你妈手术做得很好,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想着等好了再告诉你。”
子女平安对父母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父母安康对子女来说又何尝不是大于天。电话挂断后,我请了假,买了票,坐了15个小时的火车,赶回了家。看到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昏睡的母亲,我忍不住埋头痛哭。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住过院,不是因为她身体多硬朗,而是因为她担心住进了医院就没人照顾家里的孩子,所以,她成了附近诊所的常客,仿佛诊所里有华佗坐诊,什么病都能医好。
岁月终不会因为我对母亲的担心而对她格外仁慈些,我握着母亲的手,细数着不知何时竟爬满了她眼角和眉梢的皱纹,那是期盼和等待的年轮,每一道都默默记载着大爱无声,每一道都像是对我的控诉,指责我的不孝;又像是对我的安慰,告诉我这是岁月的过错。担心、愧疚、疼惜……万千滋味涌上了心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我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母亲忽然睁眼看见了会担心。悄然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庞滑落,浸湿了衣袖,浸湿了床单。临走前,我对父母说:“明年过年,我一定回家!”
与我而言,远嫁是我对父母最大的愧疚。所以,这个春节,我自回家起就寸步不离的守着母亲,陪她逛菜场、替她洗衣做饭、帮她耍赖胡牌……希望能够把我亏欠多年的陪伴都补给她,母亲心里高兴,逢人便说:“今年我们家大团圆,都回来啦,都回来啦!”看着母亲满脸的笑容,我竟满腹心酸,不知从何时起,团圆竟成了奢望。
父母老了,这是我一直不愿承认、不敢面对的事实。离家的这些年,我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我一直以为父母还能多等我几年,等我挣到足够的钱,我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可是,我忘了人生最大的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挣钱的速度远追不上他们老去的脚步。我没能成为他们“铠甲”,就连“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样简单的愿景也成了我最深的遗憾。他们在无尽的等待和守望中,就这样变老了。
而立之年的我们啊,是时候回头看看倚门遥望的父母了,我们不应该让岁月里日渐佝偻的背影再添孤独。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无论我们以什么身份在外打拼,终是要带着父母的心心念念,朝着家的方向前行,即便结婚生子,亦或是立业他乡,也不要忘了回家,不要让那年岁里的守望一再落空。
列车带着我的不舍驶向父母日夜牵挂的远方,窗外的房屋和田野被疾驰的列车甩在身后。我相信,不久之后,它还会载我归来。(烧结厂 陈晓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