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人声鼎沸的巷道,茶楼里说书人将醒木拍下,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故事中有座平凡的城,有条宽的河,有座白塔,有个姑娘。
城叫作边城,姑娘叫作翠翠。故事讲道,十几岁的翠翠遇到十几岁的傩送,也遇到傩送的哥哥天保。一家两兄弟都喜欢这个姑娘,但姑娘只倾心于傩送,天保因此终日恍惚不安,意外身亡,傩送也因为哥哥的死而心存芥蒂,离开了村庄,只留得姑娘日夜盼望。
你大可想象一下她等待傩送的场景,怕是和温庭筠的《望江南》十分相似——“过尽迁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等待”确实是个够煽情的词,是像尾生抱柱的事,尾生与一女子相约桥下,洪水涌来也不离开,最终抱着桥柱溺亡,是像王宝钏洗净铅华,卸下金玉寒窑苦守十八年,还是像苏武牧关十九载,守着那杆落光了牛毛的旄节,盼汉家使者至须发尽……
是否值得?
或许等待的人自己也这样问过,当一个人经历了日复一日的过尽千帆皆不是,尝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肠断自蘋洲”,当春花开又落,秋风吹着夏月走,冬雪纷纷又是一年,那份盼归的热情渐渐冷却,是否还值得去等?
桥柱不言,渡口无声。
风雪温上眉头,红颜少女的鬓边也终于见到了白发。最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尽数落幕,只有等待的人,依旧。他们把思念熬得绵长,熬得深稠。
诗文里风月渐淡,只剩了天长地久。
《霸王别姬》里说:“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是,人间寡淡无味,枯燥冗长,一点都不似诗文中讲的瑰丽莫名,荡气回肠。它是日复一日的千帆过尽:是年夏一年的枝上柳棉吹又少:是一遍一遍被等待者用目光洗礼的远方,就像《望江南》中的女子,晨起梳洗,对镜上妆,然后站在城楼上望断白蘋洲。
“我在这里等你,望断了岁月,望瘦了春秋。”他们这样说,仿佛从不问值不值得。《边城》的结尾处写道: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那个人也许明天就回来!”他们亦这样说: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走出人声鼎沸的茶楼,听得醒木一声收,故事里的她还在等候,说书人合扇从头。(龙钢公司炼铁厂 孙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