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勤劳的。那时候父亲一个月不到300块钱的工资,还要供姐姐在西安读中专,每学期交完学费,家里就再也没有闲钱了。姐姐每学期的生活费,全靠母亲种的那几亩地粮食卖了换来的钱,才能顺利念完书。当时家里除了七八亩水稻田,还有山坡上的三亩麦子,全靠母亲来耕种,不知道七八十年代的人精力有多旺盛,母亲居然还圈养了三头过年猪,每次喂猪食的时候,她就会对着圈里的猪仔说道:“猪儿快快长,长大了好给我勉勉煮肉吃哩”,以此来逗我开心。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但对我来说却是很有盼头的,盼着远方求学的姐姐回家,盼着每年过年母亲做的腊汁肉。
在家乡的风俗习惯中,没有腌腊肉就不能叫过年。所以刚进入腊月,村子里勤劳的人们便开始张罗着准备腌腊肉,家家户户窗户上挂着的腌腊肉伴随着浓浓的年味弥漫了整个村庄。而我最钟爱的,还是母亲腌制的让人垂涎的腊汁肉。
在农村,过年吃的猪肉都是自己由小猪仔养大的。母猪多产子,生一窝至少五六头,多则十几头。母亲总会提前几个月给卖猪仔的人家打好招呼留几头猪仔,从此以后,打猪草变成了我的任务之一。每天下午,相约好小伙伴一起,胳膊上挂个小竹笼出没在田间地头,一边打闹一边打猪草。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提回一筐猪草。那时受季节的限制,春夏田间野菜野草泛滥,根本不愁资源。秋冬季节就得晒些油菜叶,黄豆叶,红薯茎叶什么的,晒干粉碎后储存起来等到年底时再用。母亲是很会饲养家禽类的,她知道猪快出栏的时候得“追肥”,这时猪的一日三餐会比较丰盛,提前准备好的麸皮,米糠,包谷粗面加上猪草混在一起喂,到了年底猪长得一身肥膘。“油水”足,腌制的腊肉才红润发亮,惹人垂涎。
杀过年猪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小时候村里有人杀猪,主家一定会煮一大锅子肉,邻里乡亲都来吃。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塑料盆不锈钢盆,都是家家户户自制的木盆。杀猪匠像庖丁解牛一样,按照主家的要求,将猪肉分类。一般都是三指宽,一寸长的方肉。整整齐齐的码在厨房的案板上。心灵手巧的母亲会先在肉上均匀抹粗盐,肉皮向下层层叠压,在木盆里腌两天直到盐入肉。再用棕叶条见肉串起来,挂在灶火旁,用提前准备好的柏树枝,椿树皮,锯末点燃,慢慢的熏烤。烟熏火燎间,椿树的香味就渗透进了腊肉里,熏出来的腊肉色泽红润,肉质透亮,好不诱人。
等到香味绕鼻的腊肉熏好了之后,新年离我们也只有一锅子腊汁肉的距离了。“腊汁肉”的精华除了优质的猪肉以外,最重要的在于“汁”。每家每户的腊汁料包虽有不同却也大同小异,主料就是:八角,草果,小茴香,肉蔻,白芷,桂皮,花椒,料酒,盐和生姜。熏制过的腊肉煮成的腊汁肉肥而不腻,肉瘦无渣,吃完之后满口留香。大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已经着手准备煮腊汁肉了。母亲会把所有香料放在一起用洗净的纱布包好绑起来,和切好的熏腊肉一起下锅煮,农村的大铁锅,满满一大锅腊汁肉,柴火烧旺,咕噜咕噜冒着香气的煮一个下午。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大锅煮肉也只有过年才有,闻到腊汁的香味时,我总会围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的问肉煮好了吗?母亲被我实在烦的不行就打开大锅盖切一小块煮好的肉先解解我肚子里的馋虫。可同样被门窗中飘散的肉香吸引过来的还有邻居的孩子们,母亲也会慷慨的切一些下来给他们解馋,“远亲不如近邻”是母亲一直教导我们的。以至于这几十年来,我们和邻里关系都十分融洽,遇上谁家缺点粮食,或者来客人了屋里缺点好菜的时候,母亲也是毫不吝啬的给予帮助,还会说,娃他爸这几天也忙着哩,还得麻烦你得闲了给我搭个手,坡上的麦子还么收完哩!好让接受馈赠的人莫再推辞,安心接受帮助。谁家没点难处,善良的她总会这么对我说,现在想想,这应该是我最早接触到的关于“穷折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最接地气的诠释吧!
一锅好腊汁肉,不仅腌制出了母亲对家人无私的奉献,更是对这一整年辛勤操劳者们最好的慰藉。虽然现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腊肉遍布整个城乡,包装精美不说,色泽也是十分诱人,但在我心中最正宗,最让人魂牵梦绕的依然是母亲亲手做的腊汁肉,亦或是包含在腊肉里那份浓郁的亲情。(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牛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