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年前一个微风和煦的午后，肖朝志带着一位年近八十的老人从迪士尼公园归来。阳光包裹着微风，洒落在绿茵上，空气里氤氲着地中海气候特有的温暖与浪漫。老人凝望着未开垦的荒地，突然，一栋孤零零的小房子使得老人的表情紧张而又兴奋。她毫不犹豫买下来。肖朝志无法理解义母的做法。直到六年后，美国凯斯尔旅游集团公司以每平米三万美金的价格收购了这间小房屋所在的绿地。

这不过是她数次成功投资案例中的极小一笔。她还曾买下了英格丽.褒曼最钟爱的林泉别墅和伊丽莎白.泰勒的故居。比起这两位名声斐然的女星，她的传奇丝毫不显逊色。她将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买房子上，那时的她，一直苦苦等待着与丈夫重逢的那一天。

她就是张学良的发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半个世纪的苦苦守候，心愿终未了。1990年那个再普通不过的三月，她长眠于洛杉矶的黑色大理石之下。从此世间再无于凤至，多的只是一颗孤独的心。

曾几何时，我以为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决定于性格、皮相、出身、教养等一系列复杂因素，而现在才觉得，或许婚姻本就是一个赌注。

爱情里从无道理可言。你的知书达理或许比不上她的风情万种，你的才情气度可能比不上她的明艳活泼。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有缘无分的阴差阳错，依然能够使你与爱情失之交臂。否则，苦等了50年的女人为何终被负？

她并非不是美人。她古典美丽，端庄秀气。即使与宋氏三位小姐同框也不会被碾压半分，高尔夫球场上挥杆自如，高贵优雅。与少帅十指紧扣同行在街边时，宛若一对璧人。就连见过无数美人的爱新觉罗.溥杰见了她，都禁不住感叹：“容貌如雨后清荷。”就算是把她与小她一轮多的赵四小姐相比，也各有千秋。一个从容，一个灵秀。

她也绝非出生不够高贵。张作霖数年深得富商于文斗的照顾，一个偶然的机会，张作霖得知于文斗之女于凤至“福禄深厚，乃是凤命”，她便成了张作霖钦定的儿媳妇，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的结合，定会大吉大利。她是宋家的干女儿，被视为宋家的第四个女儿。

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才情女子，她与十三四岁便流连于舞场间的赵四不同，她幼年时入私塾，十六岁成为了师范院校的优秀毕业生。嫁入张家后依然在东北大学做旁听生。张学良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她面前却也甘拜下风。她曾赠于他的一首诗让他在晚年也难以忘却：“恶卧娇儿啼更漏，清风冷月白如昼。泪双流，人穷瘦，北望天涯溫红袖。鸳枕上风波骤，漫天惊怕怎受。祈告苍天护佑，征人应如旧。”那曾是夫妻最好的时光，他们一起赏花看月，赋诗品画。

她是一个温婉而又坚强的大女人，总是那般稳重得体。张作霖去世后的大年初一，夫妻俩着正装肃立，对着遗像默哀，给各位姨娘行礼；像往昔新年一样全家聚餐，带着弟弟妹妹放鞭炮。可谁又知道在这前一夜，夫妻俩相拥痛哭，她对他说；“汉卿，千万克制，不能倒下！”她给他的，从来不只是事业上的帮助，更多的是守护和关怀。

她的大度几乎是任何一个做妻子的无法企及的。年仅十六尚未中学毕业的赵四跪地求她收留，周遭一片反对而她却心软了。她甚至出钱为她买房子。因为他是她的晴雨表，她懂他的悲喜，她爱他故而爱他所爱。她从来不会抱怨苦累，但她却患上了乳癌，若不是终日郁结不畅，何以患此病？她带着疾病到异国治疗，她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以残缺的身体面对爱人。肯尼迪夫妇一直劝说她接受手术切除，挽救生命。僵持了数月，她终究还是接受了手术，化疗期间异常憔悴，头发几乎全部掉光，体重也一直减轻。所幸的是，她凭借着坚强保住了性命，还奇迹般痊愈了。从此她更加竭尽全力去爱他，他学外语，学股票，学投资，憧憬和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而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张学良与赵绮霞加入了基督教，信仰一夫一妻制。张学良面对的选择是两难的，一边是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一直苦苦等待他的发妻，一边是陪伴他经过四十多年大风大浪的赵四。她听闻消息立刻回信表示理解和成全。她不是洒脱，她并非看得淡，她只怕他受制于别人，怕他不自由。

任何灾难面前，都有可能加一个“更”字。命运的在劫难逃依旧一个个接踵而至。她视如珍宝的两个儿子先后病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的投资越来越成功。为了支付自己和孩子高额的开支，她只身闯入华尔街证券市场。凭借着父亲遗传给她的过人经商天赋和与生俱来的胆识和魄力在股票市场创出了一片新天地。她的财富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震惊美国朝野。但这些对于一个孤寂的老妇人而言终究是身外之物。她表面光鲜，身心却遭受着一场场难以想象的磨难。

她一直等到九十三岁，才在不甘心与遗憾中闭上双眼。

她的墓碑上刻有“凤至.张”的字样。在她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妻子。她在自己身旁为他留下一席之地，希望可以常伴阴间。而赵四却也在夏威夷墓园自己的墓旁为他留下了空穴。这是无声的选择题。

而他的选择却像生前一样，一如既往，义无反顾。

也许是因为他负她太多，所以再辜负一次也无妨。

她离开后，张学良携赵四去她的墓前。他抚碑长叹道：生平无憾事，唯负此一人。2001年，张学良逝世，与赵四小姐在神殿之谷合葬。他始终爱着赵四，无关乎名分，富贵与贫贱。他们才是真正的生不同年死共眠，他们才是真爱的旷世奇缘。而于凤至留下的，仅仅是一缕寂寞的青烟，连同身旁将永远空着的墓穴。

我常常想，如此大度得体的她，若是在天堂看见自己身旁寂寥的空缺，会不会一瞬间也会有后悔？

后悔当年的心软收留了那个苦苦哀求的女学生，送出了本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爱；后悔阴差阳错离开了西安，没有阻止他去南京；后悔当年不该劝说赵四留下来照顾他，自己却孤独终老；后悔不该用自己的矜持、大度去赢得那份世人的传颂，倒不如脆弱一次，自私一次，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有一些人，他们因爱而大度，因爱而体谅。而他们也总被辜负。因为伤害他们的成本最低，无论有多少痛，他们总喜欢一个人守着苦涩，把成全留给对方。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以自然。故，顺其自然，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人生总会有很多遗憾。她因一场错爱耗尽终生，等来的不过是一声抚碑长叹。有时候，明知道不是对的人，却依然舍不得放手。多年后再回首，才幡然悔悟，念念不忘的那些年，只是因为爱而不得。无关乎对方是否优秀，两个人最天然的互相吸引远胜于一切。所有的分离也总抵不过一个真相：不够爱。若是如此，不如，早点放手。（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刘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