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沔阳城只有三里三分,没有北城门,只有东南西三个城门,南门叫临江门,临江门外是明城墙的三层台基,台基下就是古沔阳渡口,渡口两岸东西河堤上都有硕大的古柳,斜挎在河边沙滩上的柳桩枯木,尽是岁月剥蚀的皱纹,还有风浪撞击的伤痕,渔鹤抓瞎的树洞,已经抽去了精魂的躯干和历世的粗糙树皮顽强地抽出新枝。春节过后,一场春雨滋润,新枝上就露出了翠色而好奇的凸眼,经冬僵硬的柳条便婀娜多姿起来,经春风一吹,竞浅翠摇曳了。
穿过千年的沔阳古街,站在拱汉门前的老城墙上,感觉两千年前诸葛亮弹琴退钟达的豪迈,脚下的城就是复修的阳平关城,西边城外是白马投江的浕水河,浕河与汉江交汇处有一个百亩沙滩的广场(水磨湾广场),广场里原来是荒原柳树和白杨,形成一个巨大的树林,高大的白杨与垂老柳树林里是条条树荫大道和纵横的斜坡小路,原本是老人闲步,青年谈情说爱的地方,去年规整为公园,就像陈满仓穿草鞋着西装打领带进城,已是正规多了。题着现代古阳平关的城门实际没有门,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拱券门洞,进门洞便是新修的河塘和河塘兜着的皇庙,河塘是干枯的,只有庙里氤氲的烟雾和檀香特有的味道传播着神秘与古旧的氛围。塘堤与庙院四周到是有许多枯柳桩,经春雨恩泽,墙外的柳芽和墙里春梅一起呈现出春的色彩,在这,你能寻觅到古老与现代的交媾,一如冬与春的交颈,春雨过后,最先开艳的是柳叶,最能舞蹈的是柳枝,一年开头,绿条摇摆,莺飞枝头,梅花迎人,着实沁人心怀。
柳树就是留树,原本有特殊的本领,就是遇土生根,遇水长躯,根系发达,绵延千里,影与水共,神话中是千里眼,有非凡的生命力,是浪迹天涯的游子义和底层民众的化身。柳树原本身形高大,是栋梁大才,千足虫触犯天条,玉皇大帝下旨雷霆劈死,因求柳树保护,藏于树身内,不料桑树告密,消息走漏,雷公直劈柳树身体,开膛破肚,去死千足虫,柳树因失信于千足虫,皮开身裂,从此不能成才,质柔性软,只合立于道旁,风吹而舞,雨打而垂,霜欺叶落,雪逼形枯,只合陋居沙滩,供人赏观,栽种河岸,守堤挡水。沔阳渡口的老柳,应是柳树家族最年长,历涉风雨最长的柳树之一。
柳树是贫民阶层的树,它纤柔,它坚毅。它的枝条柔韧若條、婀娜多姿,与水相依,与路相伴,与堤而居,柔情并多情。古人折柳送别,取其形如情人,依依不舍,“含烟一株柳,拂地摇风久。佳人不忍折,怅望回纤手”。在贺知章的眼里,柳树就是窈窕的美人“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柳丝条。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柳树的美,在于依柔。 沔阳渡口的柳,代表了柳树的一切属性。每当春季,沔水两岸、古城墙下,老柳横斜,绿枝垂堤,是古阳平厂门一道风景。
春风过江,柳树飘曳、生机勃勃,春意盈盈,离人依树,游子回归,于渡船尽头,唯思柳荫,还有那垂枝下树背后的望眼与叮嘱,那抹不去的泪水与柳绿。“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沔水的伤别又何赏不是柳色年年?柳枝夜夜? 想起诸葛亮,屯兵沔阳,卫营汉南,六出祈山,鹰击中原,一曲空城计,把智慧唱成了绝响。弱势的蜀汉政权因为有了诸葛亮,有了沔阳渡,有了阳平关,有了古城柳树,竞在一种虚虚实实的较量中凸显智慧的意趣。
想起沔阳古渡那情丝万种的垂柳,在老城墙下横斜垂挂,河岸上绿柳摇摇、阴翳成道,一种别离情绪由然而生,在初春时候,岸柳依依,河水自碧,晨熙暖明,古船横斜,诗情画意的渡口春景着实喜人。南宋诗人陆游一句“沔阳道中草离离”从古渡垂柳下吟出来,犹如那颤颤水面的婉转轻扬柳影,在举手折柳中诉说衷肠,把悠悠的思念,浸染成一树哀怨忧愁的绿荫。
吟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是我对柳树的一种理解,“柳”是承载了人世伤别的依恋和寄托了深情幽远的记忆,“江柳断肠色,黄丝垂未齐。人看几重恨,鸟入一枝低”。古渡的柳树在表达离情别意上看来另有一层深意。柳树其实是寂寞的树,垂老柳树更是落寞,现在想来,这荒寂野旷的古城古渡只能让人回想起多年前老柳树的样子了。
古渡犹在,古船已不横斜水边,古城尚存,老柳树已是身去魂游,绿荫在思。抹不去我记忆中的沔阳古渡,我心中的古城老柳。(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刘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