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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土地,那年
发布日期:2024-02-13    作者:薛生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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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的年,是在一片酷寒中悄悄来临的,裹着西北风吹起来的沙尘,敲打着糊了新窗纸上贴着的窗花,窸窸窣窣地敲醒了陕北的早晨。古老而又神秘的黄土地上,星罗棋布的村庄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对于只住着几户人家,全村不过十几个人的城隍梁村来说,年味可是一点都没有变淡,反而跟着年的脚步忙碌起来。

那黄土地,那年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公鸡还来不及打鸣,父亲便举着手电,到羊圈里把大羊和羊羔子分开,再把羊圈大门打开,让大羊顺着羊圈前的小路,跑到硷畔底下的沟旮旯里去吃草,这一天,就用不着管着羊了。沟旮旯里的草,早在深秋时便已枯萎,不过周围都是山大沟深的,枯草也有不少,足够几十只羊来来回回溜个十天半个月了,何况这个季节的地里没有庄稼,倒不担心羊会胡跑乱窜,等天黑时,头羊会一个不落地把羊带回圈里。倒不是父亲不愿意去管羊群,而是这些天要帮着母亲准备一些年茶饭,还要把家大扫除一番,这可是陕北多少代人一直流传下来的习俗,可不敢马虎。

  父亲可是个闲不住的人,把羊赶进硷畔的沟旮旯里,就拿起大扫把,从家门口开始仔仔细细地把院子清扫了一遍。院子没有用石头和砖铺设,都是夯实的黄土,轻轻一扫便是尘土飞扬,倒也黄土地的盛名,尘土随着清晨的寒风吹过,急匆匆地飘向远处,没有给昨日刚糊好的窗纸布上尘埃。等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父亲准备着启动三轮车了,这天他准备载着母亲到镇上的磨坊,把泡好的米磨成面,做一些“油馍馍”“黄馍馍”“年糕”这些年茶饭。父亲和母亲要早早地去磨房外面等候,年底打米磨面的人多,自然要赶个早了。隔不了几天就是过年,村里的一些人家早就做好了年茶饭,还给母亲送来了不少,若只是父亲和母亲,倒也够吃。不过我和哥哥要回到老家,母亲准备多做一些的,让我和哥哥离开的时候带一些。

  城隍梁相距青阳岔这个镇子并不多远,当太阳被风拨开了暗黄色的云,跳出山头时,父亲已经开着三轮车载着母亲出现在了脑畔的公路上了。父亲把三轮车停入院子后,就跑去捡畔峁子上照看一下羊群,母亲则是忙活着搬放在车厢里的磨好的面,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手上有把子力气,常年在黄土地上犁地、扛化肥、挑水,搬半袋磨好的面粉,自然不在话下。母亲刚把面粉放在案板上,就又急急忙忙跑去柴垛上搂些柴火,接着就开始生火,炒面,和面,一直忙停当已是晌午。

那黄土地,那年

  吃过午饭可没有休息的时间,母亲让父亲把家里里外外清扫一番,顺便换一下床单被罩,自己则是把炒好的面分成三份,拿出两份,一份做油馍馍,一份做黄馍馍,剩下一份用来蒸年糕。年糕是做起来最麻烦的年茶饭,虽然不需要和面和发酵,干面直接放在锅里蒸的,但是蒸起来耗时费力。等锅烧开后,母亲就会把蒸布平铺在蒸笆上,等蒸布被汽水打湿了,开始一层一层地将干面撒上去,直到把面撒完,立即盖上用高粱秆做成的锅盖。据母亲讲,锅盖是要用高粱秆或者木头做的,若是用铁锅盖或者玻璃锅盖,年糕就会被汽水沓湿,变成了“泡糕”,而且还熟不了。年糕要不停地蒸三四个小时,等锅盖边上响起了“嗖嗖”的“哨”响声时,打开锅盖,用筷子戳一下蒸面,看筷头上没有粘生面,年糕才算蒸好了。

  年糕刚出锅,还在大扫除的父亲就忍不住凑上来,用筷子缠一块放在碗里,再撒上些白糖,就开始“龇牙咧嘴”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嗯,熟了,这今年的糕软和,吃起来也细,老婆子,你也尝一块吧”。母亲可没那闲工夫坐下来吃一块年糕,有些“嫉妒”地犟嘴道:“甜糕有什么好吃的,还是炸油糕好吃,甜糕粘牙”,说完趁着糕还是热乎的,立即用手攒着凉水,把糕揉拍成一尺左右长,一扎左右宽的条状,这是要等糕冷后,便于切成片状的,等隔天做油馍馍的时候一起用油炸。

  陕北的冬天黑得早,揉拍好的年糕还没有晾冷,太阳便在山的那头悄悄落下。母亲一个劲儿地抱怨一天的时间太短,做不了多少事,天就黑了,不经意间,日子一天挨着一天就过去了,眨眼间就是过年。这年啊,就像城隍梁周围的山,一座连着一座,默默地把黄土地和村庄,勾勒成了一幅生动的山水画,汇合了黄土地泥土的芬芳,夹杂着陕北年茶饭的香,让西北风悄悄地吹向了远方。

  为了过好这个年,父亲和母亲在过年前两天,就会把酥鸡,肉丸子,油馍馍,黄馍馍,年糕,卤猪头,这些极具陕北特色的年茶饭准备个遍, 翘首以盼着匆忙赶回来过年的儿孙们,在除夕的夜晚,一起在爆竹声中辞旧迎新。

陕北的夜深了,此时城市里是“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难以抵得上城隍梁这个村庄里泛出的点点星光。这里的土地,那里的土地,这里的年,那里的年,都在悄悄地临近,忽然间,土地和年都被风吹散了去。我站在汉江的河堤上,未曾披一件厚衣服,身体在扑面而来的江风中有些颤抖,望着缓缓流走的汉江水,心也有些沉寂,不禁又想起了那黄土地,那年。(汉钢公司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