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中见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人们的背上时常会多出来一个背篓,里面装着年幼的孩童,在窸窣的人群中,小小的脑袋探出背篓,眼睛四处张望。像袋鼠的育儿袋,背篓也成了巴中多数人的童年剪影,相较于如今普遍使用的儿童推车,这三四年躲在背篓里的光景更有了温度。祖父辈宽阔的脊背让世界都安静下来,躲在背篓里或睡或醒之间,不觉时光飞逝。
能开始记事那会儿,家里尚有一片自留地,从开垦、播种到收获都是由爷爷奶奶完成,那时候他们的背还没弯到如今这可怕的弧度。若天气晴好,田间的劳作每天都得进行。小时候就这样或跟在爷爷奶奶背后,或累了趴在他们背上在家里和自留地间流转。陕南的四季分明,仲春的油菜花,初夏的秧苗,秋天便到了收获的季节。晨烟雨,暮霜雪,在晨暮之间四季更迭,爷爷奶奶的背开始变得瘦小了。如今自留地早已成了一片商业场所,爷爷步行得杵着拐杖,奶奶的背也弯成了一座小山,岁月实在是对人摧残得太快。
过年时,亲戚间往来拜访,一连好几天早出晚归,老人的作息就基本上决定了这几天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记得那天奶奶很郑重的跑来告诉我明天哪都别去,上班日期在即,姑姑们着急,主动提出第二天要过来聚聚。年龄大了更加喜欢热闹,满屋子的人吵吵嚷嚷,二老浑然不觉,脸上的沟壑都被笑容铺平了。说笑间,姑姑们开始抱怨奶奶连着两三天一大早就在电话里催促她们早点腾出时间,还故意将我的上班日期提前,就为了让一家人聚在一起。“谎言”被戳穿后,奶奶很平淡,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阳光斜照,带起细小的灰尘,像回到小时候一个久违重逢的日子,趴在他们的背上一样温暖踏实。
前段时间看到演员高亚麟在节目里的谈论:“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的存在就好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我们和死神之间的道路,正因为有了这堵墙,年轻人才不会想结婚、生子、老了以后有没有人陪伴这件事,但是一旦父母没了,我们将直面死神。同时面对死神的父母们因为看到了死神,所以才会焦虑担心自己的孩子没了自己的保护,该如何生存在世界上。”仿佛醍醐灌顶,很多事情都想要重新去审度。奶奶身体状况越来越不乐观,时常会打电话询问我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以前总是催促着立业成家,现在少了催促,全是寒暄,但我仍然会三两句话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挤不出几分钟来和她多谈几句。现在想想,我竟然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
“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而今,面对家人的喋喋不休,时常怨怼感到麻烦。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面说的:“那时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着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时常厉色相对,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心情烦躁,但对于家人来说这是要翻倍的,因此孔子才会提出“色难”,并将其置于奉养之前。
趁着仲夏来临之际给家人打个电话吧,像小时候趴在他们背上耳语那般。(韩城公司 王攀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