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时间是沉默的,它一言不发,载着生活的悲喜,流失在记忆的河流中。最近一次回家,夜晚偶然间抬头仰望,令我想起诸多事情,提笔整理记录了下来。
1995年、1996年时,我几岁,刚开始记事,那时住在黄河边的老村里,家家户户是青砖绿瓦、木头梁柱,屋子内外清扫干净的黄土和墙角砖缝中绿油油的青苔。白天喧闹,夜里寂静,每到暑天正是农忙的时候,白天最热闹的是打麦场,长者忙着用三轮车和牛拉着石滚子往返在打麦场,小孩子们则在旁边的树底玩耍逗留。烈阳、汗水、尘土裹挟着笑容和热情,贯穿了整个白日。到了晚间还是闷热,村里人会带着蒲扇凉席和简单的铺盖,在打麦场寻找地方纳凉,有些人还会带着西瓜、茶水度过多数的夏日。夜晚除了人们稀稀落落的说话声,剩下的也就是鸟虫的鸣叫声了。躺在打麦场里,看到的是漆黑的夜和闪亮的星,一切显得安静祥和。
临近千禧年,村里往上游搬迁,父母辛苦了很长时日后,搬到了现在地势高些的平房。夏天是最难捱的时节,那时候还没有空调,多为老式摇头风扇,到了晚间异常闷热。天正黑的时候,家家户户抱着铺盖上到房顶平台,在支起的简易木板床上拾掇休息。夜里风大温差大,褥子薄厚倒也不打紧,被子须得厚实些。村里的平房坐落有致,家家户户房子都是挨着盖,比较紧凑,晚上各家房顶甚为热闹,老老小小隔空传闲话、嬉笑,热闹中人们相继熟睡。夜里风大,没有蚊虫,裹紧被子耳边呼呼的风声让人身心凉透,直到清早太阳出来方感到温暖。最为狼狈的是夜里下雨,迷迷糊糊中,雨点落在脸上,往往在邻里“下雨啦”的惊呼声中麻溜起身,抱着被褥下到院中,正好上个厕所在院子里看会儿雨势,喝口水回到房里休息,现在回想起来颇为有趣。那时候躺在房顶上仰望星空,同样是漆黑的夜和闪亮的星。星空和梦想往往是分不开的,少年也已有了自己的星空和高谈阔论的梦想。
人是在茶米油盐中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长大,回过神时已经是上大学那会了。在秩序、规则中生活的人,慢慢少了仰望的机会。夏天除了啤酒、西瓜,还有喜欢的篮球,没课的时候从下午3点开始,和一帮同学在球场打球到天黑,临了甚是满足和疲累。青春就是无所顾忌,个个七仰八叉躺在操场上睁眼、闭眼探头仰望,远处的楼房、近处的路灯,头顶阔达的树木枝叶以及从缝隙中窥到的夜空,遥远但不再神秘。周边过路的同龄人,踢足球的、玩轮滑的、穿跆拳道制服的,去去留留,还有的去上自习,有的去逛街,有的忙着谈恋爱。歇息满足后起身,风紧扯呼,一并去校外吃烧烤、喝啤酒。这时候在球场上仰望,充斥着的是人生、迷茫、未来、去留的思绪,但来不及多想,青春么,管它呢!
不经意间睡过一个夜晚,同样在不经意间过了整个夏季,亦或是整个四年。毕业后忙于工作,给自己的时间来不及仰望。前些时日抽空去了一次太白山,太白山旧属武功县,山高势险,故有“武功太白,去天三百”之说,坊间也称“太乙山”,据传说为太乙真人修炼之地。许多人去太白山是为了一睹“太白积雪六月天”的关中奇景,散散心凑个热闹,我也走了一遭。在这里不是打算把太白美景通篇描述出来,我记性不好文笔拙劣,真要流水账般写出来定要叫人笑话。远观了太白积雪,拜走了文公庙、三官庙、药王殿、太白庙,在山中山脚仰望了奇峰峻岭、泼墨山水等景观后,冥冥中我对仰望有了新的感触。仰望是人、自然、历史三者的交流纽带,当站在特定的一个地点用合适的心情仰望,恍惚间像是颠倒了千百年的过往,山水不变,历史流转,过往中站在这里的有潇洒文豪、斯文酒徒、市井众生……而众人仰望的时候所思所想又是什么?家国天下,爱恨情仇,柴米油盐……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说道:“大地默默无语,只要来一二个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它封存久远的文化内涵也就能哗的一声奔泻而出,文人本也萎靡柔弱,只要被这种奔泻所裹卷,倒也能吞吐千年。”无独有偶,在历史中总能找到自己的定位,与你相仿的人又是怎样过完了一生?其间的坎坷辛酸,未了的羁绊枷锁,你又该何去何从?什么状态又是当下自己的归宿?答案呼之欲出,却也从来没有答案。
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心智的成熟,眼界的拓宽,在不同阶段的仰望中,会有越来越多的遮蔽物。人生本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仰望教人进步,教人思考,从历史中找定位,从定位中谋突破,让人在有限的生命里和与生俱来的瓶颈中活出更多的精彩。
时过境迁,仰望变得越来越沉重、严肃,但能抬头看一看、想一想总是好事。只要仰望,就是生活。而这,也正是生活的本身。(龙钢集团 薛晨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