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一个清明将至。
在儿时,清明是遍地盛开的油菜花,是返青的麦苗随风波浪,是脆生生的柳笛,是一群群小飞虫闪动着透明的翅膀,空气里,还会时不时飘来草的清香和花的浓郁;少时,清明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诗篇;长大后,才理解了清明是一种无处诉说,魂牵梦萦的思念。记忆里,清明给人的印象总是一片湿雨。仿佛有了这雨,清明才更能显得出它淡淡悲凉和丝丝忆念的味道来。
小时候,偶尔看见大人们去坟地祭拜祖先,我们姊妹几个也是三五成群的跟着去装模作样跪拜一二,腰在弯着,眼睛却还斜瞄着彼此,嘴角上翘,小手指还不停的掐着嫩嫩的苜蓿,骨子里依旧在打打闹闹,因为年少无知,根本没有一丝的伤感在里。
长大了些,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家乡的黄土坡,慢慢思念家乡的味道,平添了乡愁的概念,喜欢上了旅人的淡淡抒情,余光中老人的经典诗句时时萦绕心底。每每在春暖花开,阴雨霏霏时,偷得几日,回或近或远的家乡,去祭拜祖先,虽说自己心里对几位老去的祖先没有什么过度的思念之情,但是祭祖的情形却时不时的在脑海里翻腾一二,那里的迎春肆意开放,那里的柏树已经绿荫如盖。
以前,脑海中每年行走在清明雨路上的断魂人,都是别人的清明。是父亲的离去,才真正觉得那纷纷的细雨,从此便属于自己了。二零一五年至父亲脑梗二次复发时,他左半个身体已经不能动作一年有余。可每每我打电话,他都能口齿不清的叫出我的名字,我很惊讶,因为我们兄弟三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没人能分辨得出,那时候的他,已经头脑不清,迷迷糊糊。因工作离家远,不能常伴他左右,但每月我都翻山越岭回老家看他一次,给他翻洗身子,喂喂饭菜,抱到推车里去门口晒晒太阳。看着他在阳光下沉沉睡去,口水顺着嘴角无情的流淌,我的眼泪也忍不住的滴落。
曾几何时,他是一个一米八的英俊帅哥,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他美丽的新娘;曾几何时,他一个人承担起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让一家人吃饱穿暖;曾几何时,他掌管了八百多人的一个村子,在八十年代初期,成为远近闻名的电视村;在他六十岁退下来时,还出人意料的把一个病入膏肓的砖厂变成盈利三十多万的标杆乡企。他宅心仁厚,对待我们总是是面带微笑。父亲身子骨一直不错,吃饭三下五除二,睡觉鼾声震天。所以当父亲倒在病床上,我握住他那血管清晰可见、无知觉的左手时,泪如泉涌,感觉病魔已经渐渐的偷走了他的精气神。从此,我的山倒了,他已经不是那铮铮铁骨,百毒不浸的高大威猛的男人,他一下变成了有血有肉的老头,头发花白了,眼睛浑浊了,言语不清,动不动也会落泪。二零一五年阴历十月一日,秋雨涟涟,秋风凄凄,我在陪了父亲多日后准备翻越秦岭回厂上班。就在那一夜,父亲走了,熬干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滴血。事后妈妈说:你爹干什么事都为你们着想,他心疼你,为了少翻一次秦岭,自己的魂魄跟着你昨天就走了!我默默无语,想象父亲一生关山割扫帚,兰州下矿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滑落。
从此,我的清明不再诗意,不再春意盎然,“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填上子孙来?”,这一系列的悲戚涌上心头。
今日,春风又来,清明雨落,我跪在父亲的坟前,深深的三叩九拜,祭一壶老酒,焚一柱清香,点一根香烟,对父亲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爹,今年的倒春寒很厉害,气温很低,你不要着急换衣服,你本身气管不好,爱咳嗽,所以你等阴历三月三以后再换衣服,免得受凉了又咳嗽,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让妈妈再操心。我们姊妹几个也都儿孙满堂了,都在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中独当一面,始终信奉你的言传身教,做一个好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也要以身作则,为我们的儿孙竖立一个像你一样的标杆,指引他们前行的路!
而父亲也好似依旧走在山间的风景里,走在河畔的水墨里,虽然渐行渐远,却永远没走出我们的怀念,没走出我们的目光。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尽管物是人非,尽管斗转星移,每一次的季节轮回,每一次的清明时节,心雨,依旧霏霏,心雨,依旧纷纷。(汉钢钢轧事业部:王 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