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后的太阳更毒,从地平线升起还不到两竹竿高,便犹如火球一般,毫无顾忌地将那满腔的炙热倾泻而下,使得整个村庄和田野一片燥热。清晨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此刻也悄无声息地躲在树荫中不再作响。偌大的田野显得更加寂静。
村西硷畔上的田野里,仍有人在劳作。那是一片玉米地,玉米已长至人的膝盖上,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一株株墨绿发亮,显得格外精神。玉米行中,一中年汉子带着一位少年正在锄地。
那中年汉子皮肤白净,戴着一副近视镜,上身白短袖,下身蓝裤子,脚踩一双与整个衣服极不相称的黄胶鞋;那少年身着海魂短袖,下配牛仔裤,脚穿一双网球鞋。
中年汉子一边在前边锄,一边教着与他紧邻的那位少年。
“左腿向前,稍弯曲,右腿距左腿一步,较直;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握紧锄把,将锄头举至离地半米,一下挨着一下往下锄,不要太浅,也不要太深。”说完,中年汉子示范地锄了两下。
那位少年吊着脸,极不情愿地看着汉子的举动,随后笨拙又吃力地拿起锄,动作了两下。锄头没有入地多少,还差点将一颗玉米锄掉。
中年汉子一看训斥道:“认真点,你以为这是在电脑上玩游戏,过不去重来。那玉米要是被你锄掉,能重新长出来吗?”
“你再看我怎样锄。就这样,腰往下弯,眼盯着地,两手将锄把握紧,锄头入地皮后,往后拉一下。”说完后,那汉子又示范地锄了几下。然后回过头道:“你再锄一下,让我看。”
那少年在汉子的监督下,慢腾腾地举起锄,比划起来。没几下,便累得“吭哧吭哧”,热汗直淌。
“爸,对了吧,意思到了就行啦。”
“什么?意思一下就行啦,你以为这锄地是做样子?”
“我回去还有事。”
“除了与你那狐朋狗友玩耍,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的书还没看完。”
“少找借口。平时让你看点书,你不是说在学校已看够了,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趁我们稍不注意,就跑到电脑前玩起来。这会儿却想看书,纯粹是找借口。”
“我……”
“你什么,赶快锄。这块地锄不完,别想回去。”汉子说完,便背过身,低下头飞快地锄了起来。那少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前边的父亲不再搭理他,只好拿起锄,十分不情愿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父亲锄起来。
“望望,快点。”他热切地在前边呼唤着儿子。
儿子还是吊着脸,锄地的动作虽然不再是那么笨拙,但仍不是那么老练。此刻他正在埋怨父亲瞎整,让他到田里受苦。他十二分不情愿,但又害怕父亲发脾气,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其实心早已跑到家里的电脑和伙伴身上。父亲这一呼叫,让他猛地一惊。只见父亲已帮他把前边的地锄完,他拉着锄赶了上来。
“是不是在生我的气?”看着跟上来的孩子,那汉子说道。
“不要以为这是整你,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想法,让你体验一下田野劳作的辛苦,让你真真正正体会一下‘锄禾日当午’的滋味。”
看着孩子不语,那汉子又道:“别以为你生在城里,你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要知道你的祖辈就是农民,你的躯体里仍流淌着农村人的血。”
孩子仍旧不语,也许是以沉默表示抗议,也许就根本闹不懂父亲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汉子看了看孩子,也不再言语,只是一下一下带着孩子在锄着地。他似乎也在沉思,又似乎还在奢想。也许孩子根本就不会理解他的真正用意,也许孩子最终会理解他的初衷。
“望望,到爷这里来。”一声喊叫,让田野中的父子为之一震。
只见地头大树下,站着一个老汉,正在向田里招手。
“望望,你来,快。”
那少年犹如得到救星一般,又犹如终获自由的“囚犯”一样,得意地望了一下眼前无奈的父亲,扔下锄头欢快地向树下爷爷那里跑去。
大树下,爷爷一手为孩子擦着汗,一手给孙子递着水,心疼地问这问那。同时,不住数落着远在地里的儿子。
“别理你爸,你就在这里坐着。爷爷找他去。”说完便向玉米地里走去。
“哎,就说这地我都锄得净净的,你跑到这里胡折腾什么?还把娃给拉到地里作陪。简直是出洋相!”
“大,我这不是想让娃体验一下农村的苦,好让他知道这世间什么叫做难,什么叫做苦。”
“去去去,简直是出奇弄怪。人家都争着挤着把孩子往城里送,你可倒好,竟把孩子从城里带到乡下地里受教育。你这是叫娃上进,还是叫娃后退,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
“大,不是那么回事。你老不懂,再不要帮倒忙。”
“我不懂,就你懂?我看望望就比你强。他就不是在这田里劳作的命,而是在凉房下当官的料,你再少胡折腾娃。”
“好我的大哩,你以为城里就那么好混,官就那么好当?”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少让我孙子摸锄把。”说完,老汉竟扛着锄,走出玉米地,领着孙子向村里走去。
望着远去的爷孙俩,那汉子无奈地摇头叹息起来。回过身,那汉子又举起了锄,但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锄地是为了除草,是为了松土,是为了保墒,是为了抗旱。现在这地里既没有草,又松了土,还是否需要再锄下去?(龙钢集团 李武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