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绵起伏的黄土高原上,山山峁峁的山桃树,是陕北人播种在黄土地的精灵。夏日来临,山桃有羞涩躲藏在叶子底的,有委屈不甘无赖在秃树杈上的,有打着转儿翘首在细枝尖儿上的,尽情与夏日耍起了无赖。于是,随着日子迁移,山桃熟了几分,夏日也便熟了几分。
陕北这厚厚的黄土地上,多数的背坬上长了不少山丹丹花,一颦一笑都点缀着葱葱郁郁的槐树、柳树、榆树,阳坬生长着的多是杏树,更多的是山桃树。放眼望去,这面坬是山桃树,那面坬也是山桃树,树与树之间不过三五步,枝叶向上撑起,不过两三米高低,与其说是树,倒像是一把“天然”的伞,撑起一片绿的海洋。山桃树生长在这厚厚的黄土层上,根扎进土里结实得就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把根扎在土地上,尽管土地贫瘠了些,却依旧能孕育出无限的生命,一下子把陕北人的健康、活力与希望彰显得淋漓尽致。
山桃树的生长与陕北人的粗犷豪放相映衬着。山桃树栽种极易,插根苗儿、播颗种子,随着春风的吹拂,山桃树便能生长起来,以至于榆林和延安一带,无论走到哪个村庄,都能见到成片的山桃树。
早春,白里透红的山桃花覆盖了整座山,像是给山盖上一层绒毯,轻风拂过,山桃花洋洋洒洒着落在了田头地畔,把嫩草芽装了个粉面,花落后开始抽枝芽,一片片叶子从枝干里抽出来,嫩绿的可爱,霎时间把山峁沟洼打扮成翠屏,米粒般的山桃果躲在叶子后开始竞相“肥胖”了起来。不过这山桃即便是成熟了也不过拇指般大小,一颗挨着一颗,一串连着一串,直把枝头压成了陕北夏日初一的月牙。
山桃虽说名字里带着“桃”,果肉和核仁却是吃不得的。我曾在与父亲和母亲锄地时,摘了一裤兜快要成熟的山桃在母亲面前“炫耀”,母亲立即变了脸,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山桃,连着从我裤兜里的一并扔向了不远处的崖畔,郑重其事告诉我,山桃果皮是有毒的,山里的山鸡野兔都不敢吃,果子成熟了会掉在地上,来年能长成一株新的山桃树,我霎时明白山野沟洼地里的山桃树越来越多的原因了。
山桃树无论结出多少果实从不自满,夏日渐深,圆溜溜的山桃赶着趟儿地熟了。许是与夏日早有了约定,争先恐后地往叶子外面挤,应该是想来个“日光浴”,把自己的肌肤晒得焦黄些。叽叽喳喳的鸟儿也来凑热闹,踩着挂满山桃的枝头上小憩,突然从草丛里窜出的野兔惊吓了小鸟,蹬一下枝头逃向远处,枝头上熟透了的山桃,满怀着夏日的热情,“啪”一声落在地上了。若是闲时到山坡上走走,也能见到山桃不时落下,似乎在向人们说:“我已经成熟了,赶快来采摘呀。”不过几日的工夫,山桃接二连三地熟透了,草丛中、树坑里,畔沿上,随处可见不知几时落下的山桃。山桃熟了并不会散发香味,也不会刻意在世人面前显摆自己,只是默默地付出。
山桃是懂农家人的辛劳的。人们拾掇起红柳筐子、口袋、干椽子到山桃树地里,瞅准结得稠得都压弯了枝干的山桃树,举起手中的干椽子对着粗一些的枝干使劲敲一下,山桃骤雨般“哗啦啦”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铺了一层,把一些娇嫩的小草堆积得不见了踪影。等山桃全部落在了地上,人们用双手把山桃拘进放进筐里,一顿早饭的工夫,便可以捡满满一口袋,这一袋山桃去了果皮也有四五十斤,这对于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陕北农家人来说,一天的收入也算颇丰。自此,山桃树只留下茂密的枝叶,而后期待着明年的春暖花开再结果了。
起初,我并不知晓山桃核的用途,常以为是做了手串手珠之类的工艺品,父亲后来在贩卖山桃时,我对父亲讲起我认为的山桃核的用途时,父亲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愣小子,全做工艺品能用多少山桃核呀,山桃是一味中药材,咱们这一带的山桃多数是做了药的。”这时我才知道,这些生长在黄土地夏日的精灵,不仅改善着陕北人的生活条件,还守护着人们的健康。
前些日子,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今年的山桃熟了,像往年一样,树下铺了一层,她与父亲早晚赶趟儿捡几口袋,一个夏季的收获,足够买这一年的米面油茶。陕北的夏日种在了山桃上,只是村庄里生活着十余口老年人,年轻人都去了城镇生活,山桃多半是被留在地里等明年长出新的山桃树。(汉钢公司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