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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依旧
发布日期:2023-12-05    作者:薛生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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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个回到阔别已久的陕北老家的机会,当开着车走在安塞通往城隍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时,除了身体,我的思绪、记忆、期盼早已飞回那个让我牵挂无数个日夜的陕北小院。记忆里,崖畔下的窑洞,黄土夯实的墙,斜爬着的杏树,还有那红沙石砌成的驴圈,每一处都散落了回忆的碎片,随着时间的迁移,这些碎片依旧能绘成让人魂萦梦牵的画卷,伴着我从每个清晨中醒来。

当车翻越了数十座山,行驶过最后一个沿口,到了老屋对面的山路上时,我终于看到了牵绊已久的陕北小院,在黄土与深秋枯黄的交织中,孤零零地伫立在冷冷的秋风里。玉米架,母亲的大棚,父亲的三轮车尽收眼底,看着是那么陌生,再看又是那么熟悉。离家不远处的山头上,洁白的成群结队的山羊,围着那山头悠闲地徘徊着,应当是啃食着发干的秋草,院中的大黄狗当是听到了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汪汪地叫个不停,原本寂静的村庄,顿时有了生机。

刚把车开进院子里停稳,等候多时的母亲迫不及待拉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抢夺”妻子手中刚满周岁的女儿,欣喜地说道:“哎呀,宝贝孙子,快让奶奶亲一下”,说着便在女儿稚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我这才注意到,母亲的着装大相径庭,深色的条绒裤,暗棕色的皮夹克,脚上的鞋子也擦拭的很干净,这都是母亲在过年时才舍得穿的衣物,况且在尘沙飞扬的陕北,这样的穿着每天不知道需要擦拭多少次看起来才干净些,这也与母亲晒得黢黑的脸和一丝丝花白的头发,多少搭不上边儿了,或许她觉着我们从汉中远道而归,迎接就要多少得隆重些吧。

母亲在询问我归途是否一切安顺时,我看到她的牙齿落了好几颗,对于喜欢吃些麻花和锅巴之类零散食品的母亲来说,今后恐怕这些食物离她远得多了些了。只是一年未见,繁重的农村生活,无形中把她催促的老了很多,饶是我无数次祈祷着岁月能停下脚步,然而,岁月却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向远方,迎来了春,送走了秋,而黄土地还是那片黄土地。

不长的功夫,父亲便急匆匆地赶着羊群回来了,他应该是在不远处山头上放羊的,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车,知道是我们回去了,顾不得羊还在吃草,便把羊赶了回来。父亲放下拦羊铲子,高兴地说:“回来就好,赶紧回屋里去,这里可比勉县冷了不少。”说着用他那干枯的手挠了挠耳腮。我注意到父亲越发稀少雪白的头发,每一根白发,都在太阳下泛起了一道光,就像陕北深秋清晨的草地,只是稀稀拉拉地长着些草,上面还打结了寒意十足的霜层。望着一年未见的父亲,我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曾几何时,父亲也有着浓密的黑发,板正的身躯,但在艰辛的岁月摧残下,刚及花甲,看上去却已像是耄耋之年。

当父亲接过母亲手中的孙女时,两张脸霎时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女儿脸上一尘不染,像是六月荷塘里盛开的莲花,娇嫩可爱,吹弹可破,父亲的脸粗糙得像是沥青铺过的年久失修的马路,又像是陕北那沟壑纵深干涸的黄土地。我不禁感叹,时光会把每个人从牙牙学语的稚嫩,变成耄耋之年的残躯,而生活无情地扬起了鞭子,加快了时光催促的脚步,而我们却无能为力,而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我曾一度想把父亲和母亲接到勉县生活,却被他们拒绝了,在他们看来,树是这个小村庄的最绿,花儿是这个小村庄的最鲜,在这一方土地上,赶着春耕秋收的脚步,喂一些鸡鸭猪狗,养一些洁白温顺的山羊,生活多是惬意,又何必走进车水马龙间,踩踏坚硬的水泥路,把自己锁在拥挤的楼房里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喜爱城市里的繁华,许多人为了生活,不得不背井离乡,只能在最爱的热土上留下了些遗憾。晚饭后与父亲和母亲坐在一起,聊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趣事,羊啃了庄稼,狗撵了野兔,鸡啄了菜园,一件件看似稀松平常的小事,在他们眼里都是乐趣,这也许就是他们总不愿意离开这个千百年不变的小村庄,清贫中守着这一方净土的原因吧。

陕北的深秋已泛着寒冷了,漆黑的夜晚更是增添了一丝寒意,让人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屋子里,母亲生好的火炉把屋子烘得异常暖和。闲聊到了来年的打算,父亲说要把每只羊都养肥,就再多种些庄稼,母亲说要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多养几头猪,多养几只鸡,日子就有了盼头。

随着夜已深,父亲和母亲都去睡了,而我却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透过窗,看着院中的灯有些幽暗,越过灯光,在灯的另一侧,我仿佛看到了春来之时,村庄的黄土地上,杏树和桃树的花朵压弯了枝头,漫山遍野的泽蒙花,马兰花,父亲在山坡上放羊,母亲在菜园里除草施肥,就这么一年又一年,黄土地都变老了,山花却是依旧,只是父亲和母亲被太阳晒得更黑了,在不知不觉中,我手中的香烟已经燃烬,烧到了的手指方才惊醒。(汉钢公司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