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除了梦以外的地方,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生活中我们通常对即将逝去的东西方才倍感珍惜,若留有遗憾,却也埋下记忆中重要的伏笔。还记得仲夏夜香甜的晚风,还记得彼此间擦肩的距离,还记得那年的寒风好似吹了一整个冬天,还记得吹走了疫情,还记得吹散了你。
——题记
老张是个老实本分的三七年生人,家中兄弟姊妹排行老大,父亲先前是个赤脚医生,虽家境并不优渥,却也勉强供他读了书,后来听旁人讲,在那个有上顿没下顿的年代里他可是十里八乡地地道道的“大学生”,还练得一手好字,在车马书信的年代,邻里的家书常请他代劳。村里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热心的老张也会带着笔杆子凑凑热闹,当然有时也会充当壮劳力,内向的老张事毕经常分文不取,后来大伙实在过意不去,推辞不下的他就拿些米面馍馍带走。母亲没什么文化,平日靠着编编筐,做些针线活填补家用,可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妹需要养活,老张便挑起家中大梁,好在读过书,肚子里有些墨水,经介绍到机械厂从事质检工作,也是在那时结识陪伴他一生的爱人。
老张头对待工作认真仔细,干起活来也肯卖力气,不仅供弟妹读书,还组建了自己的小家,有了一双儿女,日子眼看着好了起来,可命运在这时却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九八零年老张被分配到运输车间,那年冬天极端严寒,茫茫大雪封住厂区通往外界的公路,不仅耽误生产运输,也阻隔外界对厂区的日常供给,面对时间紧,任务重的紧急情况,他义无反顾的肩负起抢通道路的任务,老天总爱捉弄苦命人,虽然任务顺利完成,可在一次清运过程中还是发生意外,在医疗条件不健全的年代,给他的身体留下不可逆的残疾,自此生活中便多出一副拐杖,加上一把轮椅。
身体上的遗憾,让他的事业只得潦草退场。在我看来他是个闲不下的人,母亲年事已高,老张头便搬去照顾母亲,除去弟弟寒暑假回家换他,可以说他和母亲形影不离,不得不说老张是我见过孝顺孩儿中屈指可数的细心人,不怎么会烧饭的他,竟练出一手好厨艺,精心照料母亲的衣食起居,这一照顾就是二十余载,后来送走母亲,他才回到老伴身边。在我看来他虽有学问却不善表达,经常和老伴拌嘴,可嘴又笨,最后只听得老张的叹息,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不懂浪漫和爱的人,直到我看见拄着拐杖的背影轻轻抚摸着老伴墓碑,才明白他的爱有多么深沉,那天他陪她待了很久,也聊了很久,也许是遗憾,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自责,可一切却又太晚。
老伴走后他很少出门,每天坐在阳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好像在不停地寻找,路上的人很多,街道也很繁华,可是只有老头自己明白,这次他是真的什么也找不到了,有次我与老张闲聊 “为啥你总在家坐着不出门呢?”他顿了顿说“我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最终老张还是没能等来新年,静静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他的一生为了家和业用尽所有气力,身躯并不伟岸,也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言行间却留给晚辈很多东西,人生很长,长到不知道何处是终点,人生很短,短到不过字里行间,老张简短的生平好似讲述着什么,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